第53章(1 / 2)
他看得明白这位帝王。他的底色不残忍,他不轻易杀旧时追随他的臣子、随从。甚至还特意差人每年往返梁溪城采买特殊的药材,为他们这些对他来说再无用处的人续命。
可那些年的手足相残,让他不敢再信血缘亲情。
他是拥有过情义的人,又亲手结束“情义”,所以他变得偏执、多疑。
谢临登基后,丢垃圾一般,将他们这些鬼魅一般的人锁在皇城边缘的一条胡同中。
他无法拥有作为“人”的尊严,饶是身体还完整,却因服药和功法损到了根本,再无娶妻生子、得享天伦的命。
他情愿早在饥荒那年死掉,成为父母兄弟的盘中食。
这二十几年,噬肉淬骨的剧痛还时有发作,求生不能。
他瞧着他的一个又一个同伴神志不清时在癫狂中了断了自己。
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,那条胡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。
他不愿就此求死。
终于在宣元十六年正秋,他又见到了那位让他朝思暮想、恨之入骨的皇帝。
他要他去贴身护卫他仅剩的女儿——江宁公主的安危。
物尽其用!
出乎他意料的是,江宁公主没有因为他长相怪异面露惊恐,或是厌恶。
这让他觉得似乎从见不得人的活地狱又回到了人间。
他将一个华锦包袱系在谢文珺腰间,那是顶要紧的东西。
那东西会再掀起一个手足相残的乱世。
继续杀戮吧!
做好这一切,他便跪在一旁闭目等着。
地下很安静,唯一的声音是两个活人的呼吸声。在他的等待中,谢文珺颤了一下。
睁开眼,她陌生地打量着眼前不见底的黑暗。
卫七板板正正地跪倒在谢文珺面前,又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,道:“公主,德妃娘娘奴才为您杀掉了,这是奴才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。奴才会祈愿您长命百岁,若早逝,也不打紧,到了那边,奴才还伺候您。”
喂她吞下的那颗药,也只是仿出来的,药效不及当年的十之二三。
不过,足够了。
足够叫这位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在某一个时刻失去神志,残忍嗜杀。
他要江宁公主变成与他一样的人。
“公主,杀了我。”
他没有再自称奴才。递到谢文珺手中一把短匕。
那条长而深的甬道里映现光线,伴随着纷乱、急迫的脚步声。
谢文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前方,但她的目光很空,似乎万物不入瞳孔。
“杀了我!”
卫七叫疾速朝他们寻来的脚步声逼得急促。
谢文珺仿佛得了某种指令,握着短匕,朝那干瘦如枯木的咽喉,狠狠剜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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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!
雷声轰鸣, 车马冒雨疾奔。
马车轮拖泥带水地碾起泥点子,脏水甩得如空濛的天色,暗沉沉。
身后追兵尾巴一般紧随,亦步亦趋。
两千东宫卫与之拼杀, 伤亡惨重, 只余二三百人团簇着,死死护着中间的一辆车驾。
鸢容与黛青挤在一起将谢文珺抱着, 双手护着她的头, 不让她被马车颠簸磕着碰着。
眼神戒备, 紧张地四方张望。
没日没夜地逃亡, 他们已距庸都几百里以外了。
荣隽被暴雨浇透了, 抹去脸上的雨水, 眺望泥泞山路的前方。
好在过了这座山头, 再往前就是永嘉城的地界儿了。永嘉城的守将是太子殿下的人。
官道是不能走的,祺王的人控制了庸都到临夏的路卡, 将他们往山林小路上逼。有心阻拦他们前往谢渊的封地。
他们为了躲避追兵一路向南行。
山路崎岖晦暗,又下雨, 车轮常陷在泥浆里,不好走。可谢文珺昏迷状态居多, 骑不得马。
只能推着、拉着蹇涩难行。
身后又亮起裹了油毡布的火把,还很远,星星点点连成一大片,但正快速朝他们移动。
“快走!加速前行!”荣隽下令。
马车又驶得快了些。
鸢容将谢文珺护得更紧。黛青胆子小一些,脸色惨成一张白纸, 偎着鸢容与谢文珺。
三人随着马车簸荡颠来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