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1154节（2 / 2）

&esp;&esp;昨夜崔泾竟是尿了两个壶，还打翻了一个，现在他地也没拖，一会管事又要来查房了。

&esp;&esp;“你没倒啊？又睡过头了吧？”崔泾嘟囔道：“没事，不怪你，快端好。”

&esp;&esp;砚方梗着千言万语，却只是应道：“奴婢知错，不该睡过头。”

&esp;&esp;“嘿，知道你懒，那怎么办呢。”崔泾没心没肺地笑了笑。

&esp;&esp;砚方就把夜壶端起来。

&esp;&esp;他知道，承认自己又懒又笨还好，世家子弟不会亲自计较。可若想自辩，那主家就会觉得是在说主家的不是……以前有一次，他就是因为开口辩解，差点被活活打死。

&esp;&esp;“啪！”

&esp;&esp;“啪！”

&esp;&esp;“啪！”

&esp;&esp;皮鞭狠狠地在崔泾、砚方的背上各抽了三下。

&esp;&esp;执鞭的是崔家请来的名儒，赵骅。

&esp;&esp;赵骅是开元二十三年的进士，同榜的有萧颖士、李华。后来，他以太子正字起家，累授大理评事。因得罪李林甫而被贬，后来，安禄山的叛军打到河南来时，他投降了，朝廷收复洛阳之后，他便逃匿到这里，给崔家子弟们当先生。

&esp;&esp;他真有学问，对学生管教得就严。

&esp;&esp;今日崔泾迟到了足足一刻，来的时候还是书僮生拉硬拽的，这让赵骅很不高兴，当然要重罚。

&esp;&esp;虽是各抽三鞭，他打崔泾也不轻，终究是收了些力道，打书僮的三下才是真正泄怒的，直把背上的衣裳都打出血痕来。

&esp;&esp;“不将心思放在学业上，花天酒地，你对得起祖辈的名声吗？还有你，身为书僮，本该督促他上进用功，在其位，不谋其职，该打。”

&esp;&esp;砚方挨了鞭子，对赵骅却更加的敬畏了。他一直以来就很佩服进士，若是挨几鞭子就能在大儒手底下读书，他恨不得天天都挨鞭子。

&esp;&esp;好不容易消停了，崔泾便在学堂里坐下，有没有用功不知道，总之是一副在听讲的模样。

&esp;&esp;砚方这书僮是不能待在学堂里的，在外面等着，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休息的时候。可他却不像别的书僮一样去河边洗澡摸鱼，而是倚在墙根偷听。

&esp;&esp;他这么好学，其实并不是真心喜欢那些经史子集，而是希望能以此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
&esp;&esp;这年头，根本就没有人告诉他读书有用，相反，所有人和他说的都是“你的身份，学着郎君读书作甚啊，也没用”，他之所以还这般，只是没有别的方法了而已。

&esp;&esp;听着听着，他也困，因为崔泾每天夜里都在折腾，逃出家门之后，让他把风、开门，昨夜也是到了三更，崔泾才回来。

&esp;&esp;现在崔泾在课堂上睡，砚方却努力掐着自己，不让自己睡着。

&esp;&esp;这是他一天之中，唯一可以用功的时候。

&esp;&esp;远处传来钟声，学堂下课了，砚方忽感到一阵悲惘，夜里他又得伺候着崔泾的吃喝拉撒了。

&esp;&esp;一抬头，他见到崔泾、崔洞并肩走了出来。

&esp;&esp;“郎君，三十九郎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这书僮，看着怎这般累？”崔洞道，“这样吧，四十三郎今夜到我院里读书，你歇一日。”

&esp;&esp;砚方大喜，连忙谢过崔洞。

&esp;&esp;他若有选择，倒是更想能够在崔洞身边，好多学些诗书，而且崔洞还更体谅下人，这在下人中是出了名的。

&esp;&esp;

&esp;&esp;锦屏山傍着洛水，河边皆是田野。

&esp;&esp;田野边有两排农舍，几个妇人正聚在一起织网、劈柴。

&esp;&esp;“阿娘！”

&esp;&esp;一个妇人听了，转过身，喜道：“儿啊。”

&esp;&esp;周围人见是砚方来了，纷纷议论起来。

&esp;&esp;“听说，老袁家的儿子可是给郎君当书僮的。”

&esp;&esp;“是哩，我家狗剩要是有袁小子一半机灵，说不定也能到宅里混个差事……”

&esp;&esp;砚方听了却并不高兴，见到阿娘的喜悦反而被冲淡了些。

&esp;&esp;他阿娘原本十分欢喜，很快也担虑起来，拉着他进屋，问道：“儿，怎这时候回来了？别不是又做错了事，叫主家赶回来了。”

&esp;&esp;“真被赶回来了才好。”砚方道：“省得搁在那伺候人。”

&esp;&esp;“这叫什么话，你阿爷做的粗活你做得来吗？”他阿娘当即就哭了出来，“看天吃饭的活计，看饿不死你。”

&esp;&esp;“阿娘，儿子没被赶回来，是郎君们赏识我，让我歇一天。”

&esp;&esp;“赏识你就好，我只盼着你往后若是能混成个管事，不说大管事，就是府里专管一房的小管事，就是佛祖大发慈悲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好啊。”砚方脸上笑着，眼神却依旧黯淡。

&esp;&esp;“你这孩子，阿娘给你缝的裤子怎么又不穿？”

&esp;&esp;“儿子舍不得穿。”砚方道：“我有事想问阿爷，他在田里吗？”

&esp;&esp;“瞧你说的，不然还能在哪。”

&esp;&esp;砚方往墙上看了一眼，只见一个干枯的花环还挂在那，眼神黯淡下来。

&esp;&esp;他出了门，往田梗上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