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851节（2 / 2）

&esp;&esp;杨国忠也知自己接下来说的办法十分无耻，担心被责罚，语气很虚，道：“驱狼吞虎。与其坐等哥舒翰兵谏，还不如命他尽快与叛军决战。眼下，任何处置哥舒翰的旨意都可能会逼反他，唯有催促决战是他无法拒绝的，若怯懦不战、违抗圣旨，他何以服众？”

&esp;&esp;这办法，李隆其不可能想不到，但他不说。由杨国忠提出来，意义便完全不同了。

&esp;&esp;因为郭子仪、李光弼一封封的奏折就摆在案上，字字句句，已将天下大势剖析得非常清晰了。

&esp;&esp;——臣等引兵北取范阳，覆贼巢穴，以贼党之妻儿为质，招之，则贼必溃。潼关大军唯应固守，以岁月毙之，万万不可轻出。

&esp;&esp;这种时候，叛军就像是被关在陕郡这笼子里的一只饿虎，自知将死，最是凶恶之时，把哥舒翰那二十万老兵带新兵的大军赶进笼子，要被咬成什么样子？要死多少人？

&esp;&esp;但不管死多少人，肯定是能胜的。本就是让他们去死，到时两败俱伤，再没有人有本事兵谏了。

&esp;&esp;李隆基与杨国忠其实一样，为了坐上现在这个位置，都付出了很多……

&esp;&esp;“陛下！”

&esp;&esp;杨国忠跪着往前爬了两步，道：“薛白已兵进洛阳，若再不决战，叛乱就要被抢先平定了啊！”

&esp;&esp;李隆基闭上眼，双唇一张，轻而易举地吐出了一个字。

&esp;&esp;“允。”

&esp;&esp;他根本看不到那正在潼关拱卫关中的二十万男儿，更想不起他们也是旁人的丈夫、儿子、父亲……他就是要他们去死。

&esp;&esp;他用一个字就能断送掉数百万人的幸福，因为他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。

&esp;&esp;他双手轻抚着的，只有他屁股下的那一把椅子。

&esp;&esp;

&esp;&esp;潼关。

&esp;&esp;关城西边的官道上，被马蹄扬起的尘烟就没落下去过。圣人一日三旨，严词命令哥舒翰立即出兵。这已不是商量的语气，而是正式的旨意。

&esp;&esp;“若要我说，奔回长安，擒杀杨国忠便是。”

&esp;&esp;城楼内，王思礼咬牙说了一句，双眉倒竖，颇显果决。

&esp;&esp;“住口！”躺在榻上的哥舒翰却是喝叱了一句，道：“叛乱未平，一旦长安动荡，叛军绝处逢生，天下还要乱到何时？”

&esp;&esp;“可这旨意是何意？那唾壶若非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？”

&esp;&esp;“安禄山清君侧，你也清君侧吗？！”哥舒翰气得须发皆张，方才镇住王思礼。

&esp;&esp;他咳咳两声，接着放低了声音，道：“军中之事，绝非我一言可决。不谈田良丘、吴元孜等人盯着，哪怕是陇右将领中，有多少人敢随我们兵谏？”

&esp;&esp;“扶立太子，有何不敢？圣人这些昏招，还不够让他们失望吗？”

&esp;&esp;“你忘了，庆王才入主东宫多久？圣人一世英名，真是所有人都不满吗？”哥舒翰道：“还有，军中有多少人是忠王的心腹？若兵谏时忠王出面镇压，你真有把握吗？”

&esp;&esp;“忠王……”

&esp;&esp;“他必不会让庆王轻易登基。”

&esp;&esp;王思礼遂无言以答。

&esp;&esp;“如今兵谏，你以何名义？召告天下‘我等不愿平叛，唯愿扶立太子’不成？”哥舒翰道，“不论如何，先平定了叛乱，才有再谈这些的资格。”

&esp;&esp;事实上，他们有另一条出路，那便是与叛军合作，一起“清君侧”，此事，安庆绪已不止一次遣使游说过哥舒翰。

&esp;&esp;但他们是陇右兵。

&esp;&esp;在边塞的黄土地上守卫了半生，他们守的不仅是圣人、长安，也是身后的无数人，因为他们是那些人的丈夫、儿子、父亲、兄弟、朋友，甚至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
&esp;&esp;他们上阵杀敌，早就习惯了遇到任何事情都用自己的命去扛。

&esp;&esp;“好！”

&esp;&esp;王思礼沉默了片刻，终于有些沉郁地吐出了一个字。之后，他反而痛快了许多。

&esp;&esp;“那就先平定了叛乱，再以平叛之威振臂一呼。”

&esp;&esp;“这才是陇右将士。”哥舒翰道，“请颜真卿与高……张光晟他们来。”

&esp;&esp;不一会儿，几人遂聚集到了城楼上，商议与叛军决战之事。

&esp;&esp;颜真卿先入内，身后跟着的一人与他十分相像，也是一样的身材雄阔、面容沉毅，只是岁数更大些，须发皆已花白，正是偃师县丞，颜春卿。

&esp;&esp;颜春卿身后又有两个将领，头上的盔甲都压得很低，脸上缠着带血的裹带，让人看不清面容。

&esp;&esp;“圣人既下旨催促，我意与叛军决战，一战歼之。”哥舒翰道，“几位若是同意，我再传告全军。”

&esp;&esp;他之所以如此，乃因这几人是他军中最可能不同意之人，可没人有异议，他们都点了点头。

&esp;&esp;“圣意既决，也唯有如此了，否则再拖下去，朝廷追咎起来，断了潼关的粮草，万一大军哗变，更是不妥。”

&esp;&esp;颜真卿根本未提杀奔长安之事，只说了抗旨的后果，总之也是拿圣人无计可施。

&esp;&esp;王思礼听了，心想，这丈人还真是不如其女婿果断，今日若是薛白在，或是有别的说法。

&esp;&esp;“那便商议如何破敌。”哥舒翰道。

&esp;&esp;“也好。”

&esp;&esp;地图铺开，众人却是先看向了其中一名缠着裹带的将领。

&esp;&esp;“高……张光晟，你先说吧。”

&esp;&esp;张光晟身材高大，一双眼睛极是凌厉，当仁不让，上前道：“我退守潼关之前，曾想过要伏击叛军，因此在桃林塞设下了布置。可惜，还未决战，我已……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