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772节（2 / 2）

&esp;&esp;“府尹自谦了。”薛白道：“你是这里最大的官。”

&esp;&esp;薛白语气平淡，听在杨光翙耳里却有种讥诮与杀意。

&esp;&esp;王忠嗣则一本正经地道：“你说。”

&esp;&esp;杨光翙遂往王忠嗣那边挪了挪，浑然没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。

&esp;&esp;“下官直说了，王节帅你这般擅自……擅自死而复生，违背圣意，只怕是比安禄山更像反贼。你们说安禄山攻打太原，可反而是他的兵将被你们斩杀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咳咳咳，我们守住了北都，此地乃大唐屏障。”

&esp;&esp;“这话听着，恐怕是有些‘恶人先告状’的意思。”杨光翙缩着脖子道：“这不是我的意思，我是说，倘若写了奏章递上去，朝中诸公会是何想法。”

&esp;&esp;他还有几句更露骨的话没说。

&esp;&esp;方才这会工夫，他也猜到薛白是怎么把王忠嗣从椒园弄出来的了，一定是利用了高力士、李倓的关系。

&esp;&esp;这可不是小事，一个身世不明且牵扯到三庶人案的人，不久前才参与了易储之事，接着勾结圣人近侍、皇子、边镇大将，又违背圣意助王忠嗣夺取河东兵权，斩杀范阳军中将领。

&esp;&esp;如此种种，薛白这个反贼根本就是坐实了。

&esp;&esp;他可还没有做好跟随薛白一起谋反的心理准备。

&esp;&esp;“王节帅，我是想说，我们是不是……缓一些？”杨光翙惴惴不安地劝道。

&esp;&esp;王忠嗣闻言，认真地看向了杨光翙。

&esp;&esp;他还是第一次正眼打量这种蝇营狗苟的奸佞之臣。

&esp;&esp;“你是说，造反的不是安禄山。”王忠嗣一字一句问道，“在你眼里，造反的是我与薛白？”

&esp;&esp;“岂是在我眼里？！”杨光翙吓了一跳，忙道：“我是替你们分析，我、我、我是说刚才那套说辞，瞒不住朝廷。”

&esp;&esp;“哈哈哈哈哈！”

&esp;&esp;王忠嗣像是听闻了极为好笑之事，仰天大笑起来。

&esp;&esp;因为太过好笑，他甚至笑得喘不过气来，最后不断咳嗽，呛得泪流满面。周围人连忙扶着他，给他拍着背顺气。

&esp;&esp;“无妨，无妨。”

&esp;&esp;王忠嗣摆着手，吸了吸鼻子，笑道：“还真是，我们比安禄山更像是反贼，咳咳，消息传到长安，圣人一定说……一定说‘王忠嗣果然大逆不道！’”

&esp;&esp;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是掷地有声，积在肺腑里的一口血顺势呛了上来。他本不想吐，奈何正在学圣人怒叱，于是满口的血溢了出来。

&esp;&esp;“哈哈。”

&esp;&esp;王忠嗣于是开了个玩笑，道：“你看我，血口喷人了。我意图谋逆，冤枉了安禄山。”

&esp;&esp;杨光翙吓坏了。

&esp;&esp;他分明从王忠嗣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股怒气，正是这怒气攻入心肺，使得王忠嗣呕出血来。但怒气还只是在积蓄，还未完全发作，他真的很怕王忠嗣最后是冲他发作，遂吓得噤若寒蝉。

&esp;&esp;“我写，我写。”

&esp;&esp;杨光翙连忙拿起笔要写奏书，这次手却是真的抖得厉害，他连忙用左手扶着右手，嘴里喃喃道：“薛郎看，我是写给右相还是圣人？”

&esp;&esp;“写什么写！”

&esp;&esp;王忠嗣突然发怒，挣开了周围那些想要把他扶去休息的人，猛地一拳砸在案上，“嘭”地把那桌案砸得四分五裂，墨汁飞溅。

&esp;&esp;“圣人既不信！你写什么？！”

&esp;&esp;“饶命！”

&esp;&esp;杨光翙一颗心都吓得吐了出来，“啪”地便跪在地上，磕头如捣蒜。

&esp;&esp;“求你们饶我一条老命吧，要我做什么都、都行……我随你们一起……一起……”

&esp;&esp;恐惧之下，他真情流露，可见是真心认为薛白与王忠嗣才是造反的那一方。

&esp;&esp;至于安禄山，虽然他常常与杨国忠一起弹劾安禄山有异心，可正是因为如此，他才深知那不过是排除异己的必要手段。

&esp;&esp;既然连“安禄山必反”的消息都是他们杨党捏造的，哪还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事实真相呢？

&esp;&esp;“薛郎，我明白了！我刚才顿悟了！”

&esp;&esp;惊惧之下，杨光翙思绪畅通，忽然一个念头涌至，猛地抬起头来，道：“薛郎，我明白你是谁了！让我追随你吧……”

&esp;&esp;第406章 非战之罪

&esp;&esp;石岭关的城门洞虽狭窄，却正好可容一辆马车通过，过往无数车轮辗过，把城洞里的青石路压出了两条深深的车辙印，足有三寸深。

&esp;&esp;由此或可见太原与北面忻州、代州、云州、宁州、朔州贸易往来之频繁。

&esp;&esp;一场战役虽小，却阻隔了这原本繁忙的商旅往来。

&esp;&esp;薛白看着车辙印尽头那紧闭的城门，不由在想，这种商贸的断绝是一时的或是将持续好几年？从这件小事中看到了大唐盛世中断的迹象，他心里便沉甸甸的。

&esp;&esp;是夜，他辗转反侧，睡不安稳。住在城楼上总能听到山风穿过夯土城墙缝隙时响起的呜咽，之后是巡防士卒沉重的脚步声，提醒着他身上的甲胄有多硌人。

&esp;&esp;奈何身子过于疲乏，他闭着眼躺着，直到天明，号角声让他猛地清醒过来。走出城楼，明亮的阳光已经照在了满是箭痕的城垛上，蓝天与苍色的山峦交界之处出现了一条黑线。

&esp;&esp;那是安禄山的大军来了。

&esp;&esp;猝不及防地，叛乱似乎已经发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