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433节（1 / 2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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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薛白道：“你这里人不少，都养得活吗？”

&esp;&esp;“最早没这么多，我当年只带了十多个弟兄回来。”樊牢道，“不当班头这些年，眼瞅着官仓里的粮食越堆越多，跑来谋生计的苦哈哈也越来越多。铁山上分的钱少，愿跟我过苦日子的就留下。”

&esp;&esp;“不愿的呢？”

&esp;&esp;“到铜场上去，那边要下竖井，常有死在里面的，我们不去，没来由拿弟兄们的命换钱。县尉见笑了，我们没甚志气。”

&esp;&esp;樊牢似乎在隐隐表明立场。

&esp;&esp;铁山上正经挣工钱，挣不到多少。他走私、贩铜，过程中想必也要打点关系，总之缩在这山窝里养活了这么多人，不想再做更危险的事了。

&esp;&esp;但世事由不得人，既到了走私这一步，更多的杀头的勾当早晚也要找上门来。

&esp;&esp;推开门，两人进了一间木屋。

&esp;&esp;与薛白预想中聚义厅那种的大堂不同，这木屋很小，乃是樊牢自己的起居之处。至于要商议事务，也许在山里随便找个空旷的地方就可以，总之没在山里建一座聚义厅。

&esp;&esp;出乎意料的是，木屋里竟还有几本书，摊在最上面的那本是《绿衣使者续传》。

&esp;&esp;“你也喜欢看这种故事？”

&esp;&esp;“前些日子绑了个富商，从他行李里捡的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认字？哦，对，你当过班头。”

&esp;&esp;薛白放下书，观察了这个脏乱差的屋舍，过程中踩死了几只虫子，发现踩不完，就任它们在脚边爬。

&esp;&esp;他发现樊牢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，过得也不算好，倒不是穷，角落还堆着一箱亮晶晶的铜币，连盖子都没盖，而是说物资不丰富。

&esp;&esp;“怎躲在山里过这种日子？到城里买座豪宅住不好吗？”

&esp;&esp;“哪敢？”樊牢踢了那箱子一脚，“在这地界买不了，且这么多人跟着我，总不能不管了。”

&esp;&esp;薛白通过这句话就明白了，这边的官府都知道铜场的铜料被偷运出去铸私钱之事，睁只眼闭只眼罢了。

&esp;&esp;“后悔吗？若当年没丢了班头，如今也许也是官了？像高尚。”

&esp;&esp;“县尉你特意过来，有话还请直说，免得让我心慌。”

&esp;&esp;换作一般的事，樊牢必不会心慌，偏是薛白与他说的事不同寻常。

&esp;&esp;薛白问道：“考虑好了？可愿为皇孙做事？”

&esp;&esp;他不问，樊牢悬着一颗心；真问出来了，樊牢反而更加为难。

&esp;&esp;“我对大唐当然有一颗赤诚之心。”樊牢考虑了两三个月，先是憋出了这么一句没用的话，又道：“可毕竟，我连支持县尉的是哪位皇孙也不清楚。”

&esp;&esp;“所以呢？你希望绕过我，直接见他？”

&esp;&esp;“不，我一介山野草民，就算县尉与我说了，我不懂是哪一位皇孙，更不懂能做些什么。”樊牢道：“我这么说吧，天上的神仙打架，找地上的凡人凑得上什么用？”

&esp;&esp;薛白闻言笑了一下，樊牢见自己这比喻有用，倒来劲了，继续打比方。

&esp;&esp;“天上两条龙打起来了，县尉让我们这些在地上的小鸡仔、小鸭仔帮忙。我们要真贪了那两口稻米，还不够龙凑牙缝哩。

&esp;&esp;薛白道：“只要殿下能成事，你有拥立之功，怎样的荣华富贵没有？

&esp;&esp;樊牢平时不苟言笑，此时却愿赔下笑脸，道：“县尉就饶了我们吧，这箱铜币……”

&esp;&esp;“你敢与高崇走私，不愿为国出力吗？！”薛白正色一喝，“事情你已知道了，拒绝皇孙，下场是什么知道吗？！”

&esp;&esp;樊牢神色一变，低下头。

&esp;&esp;薛白道：“你大可杀了我，但皇孙已知道我要来笼络你，只要后果你担得住。”

&esp;&esp;“不敢。”樊牢抬起头，诚恳地看着薛白，道：“实话与县尉说，我这帮兄弟都是贱民，卷到皇位之争里，活不起的……”

&esp;&esp;薛白问道：“不如听听殿下能给你多少荣华富贵？”

&esp;&esp;“真是无福消受，没有为了我自己的富贵就把弟兄们往死路上推的道理。”

&esp;&esp;若要富贵，高崇不是没有给樊牢许诺过。

&esp;&esp;樊牢在怀州当班头时，早见识过官绅有多轻贱他们这些下民。真答应卖命，等活生生的弟兄成了牺牲品，权贵们在乎吗？

&esp;&esp;我知道这事由不得我，只求县尉体谅，帮忙向殿下解释一二。”

&esp;&esp;薛白看了一会樊牢的眼睛，反而松了一口气，因为他来河南府，想找的就是这样的人。

&esp;&esp;他一直在思考什么人能成为他现阶段的支持者，世族总是逐利，虽能够拉拢旁支庶系但总容易摇摆，贫民还需要时间成长，私心太重的人他还收买不起。

&esp;&esp;在这个薛白一无所有的阶段，他能收买的必然是底层，而底层中有能力、有力量的往往懂得聚在一起找出路，其中贪利的往往已经为各个利益集团所收买……剩下的，才是他要找的。

&esp;&esp;薛白不是为了对付高崇、高尚才跑来招安樊牢，如今就是高尚死了，偃师的世绅也已经意识到他这县尉野心不小。重要的是他需要有自己的人手、做成自己的事业。

&esp;&esp;“我可以替你解释。”薛白道：“但就算殿下体谅你，你们就能活得好了？从你们走私铜铁开始，就注定成为别人的刀了，你难道以为此事天衣无缝？我告诉你，骊山刺驾案，圣人震怒，已经查到你手下不少人与刘化是同乡了！

&esp;&esp;樊牢对这个层面的事情完全不知，根本无从分辨。

&esp;&esp;薛白道：“皇孙早知安禄山之逆心，我来便是冲着高崇，如今他已授首，逆贼成不了事。但你们怎么办？若高崇不死，他为避免牵连到背后的边镇势力，还不是拿你们顶罪？你们罪该万死，皇孙宽仁，方好言相劝。”

&esp;&esp;你呢？干着杀头的买卖了，死到临头犹不自知，打着爱护弟兄之名掩耳盗铃？！

&esp;&esp;“我……”

&esp;&esp;“既把头绑在裤腰带上做事，与其小打小闹，不如做天下最大的事业。付出的都是同样的力气，押上的最多是一条命。何不轰轰烈烈，名扬千古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