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426节（2 / 2）

&esp;&esp;“富贵如浮云嘛。”薛白这般安慰道，“好在人都没事，郭太公年纪虽然大了，但是个能扛事的，对家中子弟管教得也不错，不见有甚恶行，否则，这次落狱的远不止你一个。”

&esp;&esp;郭涣盯着他看，眼睛里浮起恨意。

&esp;&esp;“你恨我无妨。”薛白并不在意，道：“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？也许经此一遭，你家中子弟往后更能争气，从混吃等死变成立志做出事业。”

&esp;&esp;“你是为了羞辱我的？”

&esp;&esp;“不，郭家既然补缴了积欠，念在郭录事曾经为县中庶务尽心尽力的份上，我可放了你。”

&esp;&esp;“放了我？”

&esp;&esp;“你利用权职为人谋田，流三千里，但允你赎刑。”薛白从怀里拿出一封判文，“找人给你赎刑吧。”

&esp;&esp;郭涣看过判文，目露讶异，再抬头看着薛白，眼中恨意不散，但也浮起了求生的期望。

&esp;&esp;薛白道：“还有，我与你说的话还作数。你若一无所有了，可以来找我，我会给你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。”

&esp;&esp;郭涣以为薛白是在开玩笑，但等这一壶酒喝完，薛白竟真让他儿子郭憬来牢中看他，还很大方地让他们父子俩单独谈话。

&esp;&esp;“阿爷！”

&esp;&esp;郭憬一到牢中就大哭起来，道：“阿爷啊……家里人都在怪你，二叔把我们赶出了本宅，三叔还把你在城内的宅子卖了……”

&esp;&esp;“莫哭了，你先去提一千贯来赎刑。”

&esp;&esp;“没了，阿爷，家里都没钱了啊。”

&esp;&esp;郭涣愣了愣，咽下满嘴的苦意，道：“你去找明府，就说……我知道是明府给薛白施压，给了我机会，必铭记于心。请他在县署账填上一千贯，放我出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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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从郭家抄查的十三万贯财物在接连搬运了多日之后，这日终于全数搬到了县署库房。

&esp;&esp;吕令皓原本是极力反对此事的，眼看不能改变，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下来。

&esp;&esp;毕竟这也是他的政绩。

&esp;&esp;当主官便该有这种超然心态。他不会像薛白、高崇那样亲自出面去争斗，因为县里但凡有功劳都少不了他一份；而出了差池，他还可想办法先撇清责任。

&esp;&esp;因此，这件事虽然是薛白对付郭涣，也让吕令皓感受到了危险，但吕令皓轻易就能变坏事为好事。

&esp;&esp;冬天才收缴了郭万金的“五万贯”给朝廷，开春又追回了郭家的积欠，连着两桩大功，他只要再用力打点一二，已经可以升迁。

&esp;&esp;问题反而在于，吕令皓既不想去长安看人眼色，又不愿去旁的州县当佐官……终究是当惯了一地之主官，太超然了。

&esp;&esp;郭憬找来之时，他正在变坏为好。

&esp;&esp;“赎刑？”

&esp;&esp;“是，求县尊救我阿爷一命，他年纪大了，若流放三千里如何还能回来啊？”

&esp;&esp;“你糊涂啊。”吕令皓扶起郭憬，痛心疾首道：“你阿爷以权谋私的证据都被薛白捉到了，他能有那般好心放了你阿爷吗？为的就是让你来求情，他好顺藤摸瓜，拿住郭家更多把柄啊！”

&esp;&esp;郭憬一愣，面对县令这样诚挚的说辞，不知怎么办才好。

&esp;&esp;简单而言，就是不帮忙。

&esp;&esp;等郭憬无可奈何地告辞，反而是吕令皓的幕僚元义衡提醒道：“明府，郭录事毕竟辅佐明府多年，若见死不救，是否失了人心？”

&esp;&esp;“这明显是薛白拖本县下水的诡计，更何况，郭家失了势，郭涣丢了职，还要他的人心有何用？”

&esp;&esp;“可……”

&esp;&esp;吕令皓作为主官，最好的策略就是以静制动，见元义衡如此相劝，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。

&esp;&esp;元义衡见了这目光，不由心下一凛，不敢再多言。

&esp;&esp;这日，吕令皓没有去见郭涣，而是特意邀薛白来详谈，打算把他变成下一个郭涣。

&esp;&esp;“哈哈哈，薛郎来了，坐。近来有传闻说，薛郎拿下郭涣是为了与本县争权，但本县从来不信这些。本县相信薛郎所为，乃秉公断案，正大唐法纪，清查隐田，解百姓困厄。”

&esp;&esp;见面便是这样一番安抚，稍稍展现了主官的风度，吕令皓又问道：“还有，薛郎是宰相之材，志不在偃师，接连立下大功，升迁可有眉目了？”

&esp;&esp;薛白问道：“还得请县令提携，不是吗？”

&esp;&esp;吕令皓心中讥嘲，暗道右相如此讨厌你这竖子，如何会容你升迁？

&esp;&esp;他表现得却是非常亲切，笑道：“本县确已致书于长安，据爱婿所言，万年县尉便要出阙了，他会为你谋划。不过薛郎也该在此事上更尽心才是。”

&esp;&esp;如此示好，他几乎就差直说了——为了夺权也好、立功也罢，薛白你动了郭涣就算了，但别惹本县，彼此维持和睦直到你升官。

&esp;&esp;薛白也没有理由再不答应。若为个人前程，他在偃师已经做得够多了。若继续下去连官长都对付，过犹不及，反而要被官场排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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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又过了三天，郭涣才得以赎刑出狱。

&esp;&esp;换作从前，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连一千贯都拿不出来。

&esp;&esp;更让他无法相信的是，偃师县没有一家高门大户愿意拿出钱来为他赎刑。须知他在县署为吏的二十年间，一直尽心尽力为他们谋事。

&esp;&esp;隐田不是只有郭家一家有，各家所占隐田比郭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甚至因为他郭涣在县署做事，每年租税交的还是最多的。

&esp;&esp;结果出了事唯他一家来担，这也就罢了，他遇到薛白这种不讲理的，只能自认倒霉。然而，各家却是背信弃义，瓜分郭家的田地，连一千贯的赎刑钱都不肯出。

&esp;&esp;出狱这日，唯有赵六牵着一头骡子在县署门外等郭涣，递了被荷叶包着的胡饼给他。

&esp;&esp;“郭录事，你在县城的宅子被卖了，该是要回镇上，路远，骑这头骡子吧。”